第941章 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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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

阿沙拉镇，瓦克纳雇佣兵临时指挥部。</p>

简陋的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p>

厨子的伤口已经由随队军医重新处理过，挂上了点滴。他靠坐在行军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一些。</p>

乌特金和江峰坐在一旁。</p>

“这么说……是丧用命换了我们？”</p>

知晓了一切的厨子的声音沙哑，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p>

“是的……”乌特金点头。</p>

“别他妈说丧气话！”</p>

厨子烦躁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弹药箱上，发出闷响。</p>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子不信他就这么没了！盖尔比山那么大，轰炸是覆盖的，万一他成功跑掉了呢？！”</p>

江峰相对冷静，但眼神同样凝重：“我们尝试了所有加密频道，包括紧急备用频率，都没有回应。轰炸区域的卫星图像……一片焦黑，生命信号几乎为零。这件事我已经向法拉利汇报了，他和你态度一样，难以置信……”</p>

他没有说下去，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麻，憋得难受。</p>

在那样的饱和轰炸下，生存几率渺茫。</p>

厨子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p>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沙皇，带我去盖尔比山！现在！立刻！”</p>

“现在？！”乌特金愣了。</p>

厨子的语气坚决无比：“现在！”</p>

四十分钟后，盖尔比山，南麓。</p>

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乌特金、江峰和吊着手臂的厨子都感到了强烈的生理不适和心灵震撼。</p>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和尚未散尽的硝烟气息。</p>

目光所及，整片山坡仿佛被巨大的犁耙反复耕耘过，又被泼上了厚厚的沥青。</p>

曾经嶙峋的岩石被高温熔化又重新凝结，呈现出怪诞扭曲的玻璃状。</p>

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粉尘——那是高温高压下，岩石、土壤以及……人体组织被彻底气化后沉降的骨灰。</p>

没有完整的尸体。</p>

只有一些焦黑碳化的残肢断臂，扭曲的金属武器碎片，以及被冲击波撕成碎片的衣物残骸，如同地狱的垃圾，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p>

偶尔能看到一具相对“完整”的焦尸，保持着临死前痛苦挣扎的姿态，空洞的眼窝望着天空。</p>

“呕……”</p>

厨子再也忍不住，剧烈呕吐起来。</p>

乌特金脸色铁青，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p>

江峰默默地扫视着这片死亡之地。</p>

他们沿着勉强能辨认的、曾经是上山路径的地方搜索。</p>

越往上，战斗的痕迹越明显。</p>

虽然被轰炸严重破坏，但仍能看到弹孔密布的岩石，散落的弹壳大部分已熔化变形，以及一些利用天然掩体构筑的简易射击位置。</p>

这些位置的选择极其刁钻，扼守着最险要、最难以展开兵力的隘口。</p>

“看这里！”</p>

江峰指着一处相对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p>

地面上，散落着十几个打空的aK-12弹匣，旁边还有几个未开封的弹匣包，以及一个空的医疗包。</p>

石壁上，有几道深深的、带着暗褐色痕迹的划痕——那是伤员倚靠时留下的血痕。</p>

“肯定是他……”</p>

乌特金蹲下，捡起一个变形的弹壳，声音有些发闷。</p>

“一个人……守在这里……干掉了多少？”</p>

他望向山下那片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的焦黑“尸毯”，答案不言而喻。</p>

他们最终来到了山顶边缘，靠近南面悬崖的地方。</p>

这里的轰炸痕迹相对外围稍轻一些，但也一片狼藉。</p>

江峰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搜索着每一寸土地。</p>

突然，他在一片碎石和焦土中，发现了一小段被高温灼烧过的布片。</p>

俯身捡起，发现是战术背心留下的残片，从颜色上区分，应该是宋和平使用的那款沙色快拆战术背心留下的碎片。</p>

“是他的战术背心……”</p>

江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希冀。</p>

他快步走到悬崖边，探头向下望去。</p>

下方是平静缓和的海勒干河，在深深的峡谷中蜿蜒。</p>

“他跳下去了！在跳之前脱掉了战术背心，他的背包里有个低空伞！”</p>

乌特金也看到了残片，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岩石上，眼中爆发出光芒。</p>

“妈的！我就知道！这混蛋没那么容易死！这根本没有他的尸体！这里有残片，说明他人到了这里，肯定是跳下去了！快！去河边！沿着河找！”</p>

夜晚，海勒干河下游，乌尔达村，法里斯家。</p>

剧烈的头痛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将宋和平从深沉的昏迷中拽回现实。</p>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p>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被烟熏得发黑的土坯房顶，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在角落里摇曳。</p>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类似草药一样的味道……</p>

对了，还有……</p>

一丝微弱的食物香气。</p>

他试图动弹，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肋部和左腿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p>

“呀！他醒了！爸爸！他醒了！”</p>

一个清脆而带着惊喜的童音响起。</p>

宋和平艰难地扭过头，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洗得发白旧裙子的小女孩正趴在床边，一双清澈如海勒干河水的大眼睛好奇又带着点怯意地看着他。</p>

她的头发有些枯黄，小脸瘦削，但眼神明亮。</p>

紧接着，一个身材瘦削、面容黝黑沧桑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稀薄的麦糊。</p>

“真主保佑！你终于醒了！”</p>

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但语气充满了关切，“别乱动，你虽然伤得不重，但还很虚弱。来，先喝点东西。”</p>

这个男人就是法里斯，小女孩是他的女儿萨依娜。</p>

在法里斯小心翼翼的帮助下，宋和平勉强喝下几口温热的麦糊。</p>

寡淡无味，甚至有些粗糙的颗粒感，但对干渴灼痛的喉咙和空荡荡的胃来说，无异于甘泉。</p>

“是你们……救了我？”</p>

宋和平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p>

法里斯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萨依娜在河边捡柴火时发现的你，把你拖回来的。我叫法里斯。这里是乌尔达村，离沃尔盖镇不远。”</p>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苦涩。</p>

“战争……把什么都毁了。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点麦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