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讨贼诸将（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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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贼诸将（4k）

等到大雨稍停，刘羡率部路过汾阴时，征西军司张轨已经领着麾下诸将，在龙门渡口往东二十里处扎营了。</p>

刘羡在临汾时诟病叛军营寨散漫无纪律，但不料回到龙门渡时，发现龙门渡口的情形要更坏。</p>

除去已经渡河到夏阳去的四五万难民外，大约有近十五万难民仍然拥堵河东临汾城下。他们不愿意离开家乡，在城野周遭伐木搭棚，炊瓦生火，举众讨食，可谓是乱糟糟一片。甚至有些人已经组织起了临时的人市，在临汾城下卖儿卖女了。但临汾本地又哪来那么多富豪大户呢？即使如此也生存不下去。</p>

本地的县民们则更感不满，因为难民们平白无故地占了他们的地，又屡屡在田亩里偷窃菜豆，影响了他们的生计，继而频频生出一些大规模的打斗乃至火并。导致本地的氛围剑拔弩张，只有少数大族愿意开仓放粮，稍作赈济。</p>

征西军司的大营就驻扎在汾水南岸的平原与土塬之间，土塬上有一棵六百年树龄的桑树，所以这里又叫古木原。他们特意与普通难民们拉开距离，希望以此来躲避本该属于他们的赈灾责任。</p>

但这个举动很显然是失败的。刘羡率部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有上万人堵在军营门口，又是哭闹又是叫嚣，军士们亮出刀剑后，他们就像乌鸦一般各自飞去，但没过一会儿，大概是觉得风头过去了，就又如同鼠群般纷纷回来，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吵闹。这令守营的将士们倍感狼狈，但也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只能和难民们继续这种赶苍蝇似的互动。</p>

同样，难民们看到刘羡后，也是一样，纷纷围上前来，对着他又是讨好又是哭闹的，实际上却是拦住了他入营的路，让他寸步难行。</p>

刘羡对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说：“大家都过河去吧，到夏阳去。我是夏阳令刘羡，已经在夏阳准备了数万石粮食，现在每天都在城外施粥，诸位在这里待着，除了阻拦军情外，并不会有其余益处，还是早日过河去吧！”</p>

这句话确实在难民中引起了一些反响，有些人面露喜色，但更多的人还是不满。毕竟人总是难离故土，虽然很多人都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园，但渡河不渡河就是两回事，而且渡河也不容易，过了河后能不能找到人负责，又是另一回事。</p>

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围着刘羡不放，反而越说越激动，没完没了了，说什么一定要把粮运到河东来发。这时候，一名浑身着甲的壮汉率着四十来名士兵走过来，他们手持木棍，对着围着的难民们就是一阵挥打，打伤了十来个，又抓了十来个，边打还边说：</p>

“你们这群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有人施舍还敢闹事，真是狼心狗肺！再闹事，我直接派人把你们都抓了，拉回去扒光了下锅！看你们还能不能聒噪！”</p>

这句话实在是骇人，效果同样也是立竿见影，难民们见他真敢打人，又说着这么可怕的话，立刻就四散而逃，过不了一刻钟，刘羡身前就空空荡荡，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营门了。</p>

那壮汉这才施施然走过来，打量了刘羡片刻，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旗帜，随即笑着露出一口好牙，道：“您就是刘县君啊！在下营门军候张方，久仰安乐公世子的大名啊！”</p>

他在打量刘羡的同时，刘羡也在打量他，原因无他，即使是在军营中，方才这位军候说的话，也有些离奇了。而且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即使夸着人，也难掩身上极端自负的气息。最重要的是，这个大汉眼神锐利，充满了清澈的杀气，显然是一个敢于拼命的人。让刘羡初一相见，心中就提高了警惕。</p>

刘羡点点头，下马问道：“张军候，辛苦了，不知张轨张军司在吗？”</p>

张方大大咧咧地回答道：“您来得也巧，上午张军司刚到，现在大概还在布置军帐吧，我给您引路。”</p>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着急领路，而是先让部下把这些被抓的难民们绑了，挂在营门旁，说是要宣扬出去，再敢闹事者，以此为戒。等办好了这一切后，他才领着刘羡往军营内走。</p>

大概是看出了刘羡对他的不满吧，张方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哈哈，刘县君还是莫要太心善了。百姓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斗米恩，升米仇，为了多吃一口饭，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您以为您是在救他们？他们只会像苍蝇般围着你，把你吃干抹净，然后把您忘得干干净净。”</p>

刘羡当然不认可这些话，但他也没有发作，而是问道：“听起来，张军候很懂这些？”</p>

“哈哈！略懂吧！”张方用司空见惯的语气说道，“我就是河间的平民出身，这种人，我见得太多！我自己也做过一些，有很多事情啊，您想都想不到！哈哈！”</p>

言下之意，他也是他口中的这种人。这种坦荡的自贬，不禁让刘羡对他略感惊异，也好奇张方过去经历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不要揭人伤疤，所以就把这股好奇压了下去，转而问道：</p>

“话说，还不知张军候的字，可否告知在下。”</p>

“刘县君真是客气，我不是说了吗？我家三代都是佃农，我不识字，没什么文化，也没人给我取字，刘县君叫我大名就行了。”</p>

刘羡闻言再次吃了一惊，按照常理来说，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积蓄的，不然根本经不住身体的熬打，刘羡手下这六百多名县卒，有务农的，但还真没有是无地佃农的。张方看上去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他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p>

不过这些问题很私人，刘羡并不好开口，张方也只是随口说了些闲话，看到张轨的军帐后，他便很快撤回去了。</p>

但不管怎么说，第一次见面，刘羡对张方印象深刻。</p>

等门口的卫兵通报后，一名文士立刻从帐中出来迎接，正是这次大军的统帅，征西军司张轨。</p>

张轨今年已四十岁，两颊及颌下长须飘飘，面容清瘦，而双目深邃，是一个很典型的儒雅文人外貌，气质却截然不同。上次一起饮酒的时候，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但此时他身着圆领窄袖长衫，金钉皮带上悬挂利刃，脚下一双鹿皮靴，踩在湿泥地上步伐稳健，加上炯炯有神的双眸，既富有智者风采，又让人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感，一眼便知道他文武兼备。</p>

他看到刘羡后，旋即笑道：“怀冲来得正好，我正在思考御敌良策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