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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铁明白了,洪啸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从老同学的保险柜中盗取了bp药液。而药库胖主任的账本显然有假,他怕追究责任,偷偷做了手脚。

不过,推理归推理,破案需要真凭实据。人命关天,诸如 bp药液的来源这样的情节必须核实清楚,否则检察院也会退卷让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他刚想打个电话把小邹叫来,一起商量一下怎么用洪啸的口供对付李顺度,目光突然被卷宗里夹着的四个绛红色信封吸引,头脑里鬼使神差地想起洪啸在第一封信中的一段话:“据说桃红象征热烈真挚的感情,我决定用桃红信封给你寄信, 可是跑遍全市也没买到,无奈只好去文具店买了桃红书面纸自制。”

司徒铁的思维倏地停留在“桃红”二字上:明明信封是绛红色的,他怎么说是桃红?这家伙是色盲或者色弱?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根本开不了李顺度的保险柜,他的口供的真实性也成了问题--没有药液,怎么谋杀鲁三岳?

这时,小邹推门而入:“头儿,什么事?” 司徒铁跟他一说,小邹也愁眉不展:“现在怎么办?”

“夜审洪啸!”

洪啸被看守员押进讯问室,睡眼惺忪地望着刑警。

小邹命令:“坐下!”

洪啸坐下,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开始东张西望。他发现屋里多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纸盒,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正疑惑间,司徒铁开腔了:“洪啸,你把桌上那个绿色纸盒拿给我。”

洪啸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遵命照做了,拿过来的却是褐色盒子。司徒铁不动声色,把一些预先准备好的废纸放进去, 让小邹用胶纸粘起来放在一边。

“现在,请你把红色盒子拿给我。” 案犯拿来的却是墨绿色的。

“李顺度跟你是老同学?”

“是。”

“他办公室里那个全院闻名的德国保险柜,你一定听说过了?”

“听说过。”

“听说过什么?”

“听说那柜子保险性能特强……” “具体点儿,怎么个强法?\"

“听他说过好像是用颜色来代替密码的。”

“也就是说,一个色盲或色弱患者,即便他有钥匙也打不开柜门,是不是这样?”

洪啸语塞,垂下了脑袋。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问题:你是不是色盲?”

洪啸突然号啕大哭:“你们…·你们就成全我吧……”

“成全什么?”

“袁雅娟死了,我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况且,你们已经知道我以前犯下的事, 想活也难啦!”

“所以你把不是你干的事也扛下来了?换句话说,其实袁雅娟是你害死的。你明明没有对鲁三岳下手,却对袁雅娟谎称下手了。袁雅娟以为鲁三岳已死,所以在我们找到她时,她才畏罪自杀。”

洪啸鼻涕一把泪一把:“是我弄巧成拙啊·…求求你们,成全我吧,让我跟她一起走………”

小王在门口探头探脑,司徒铁朝副手使个眼色,小邹出去了约摸一分钟,回来悄声说:“成都公安局的长途,苏锦珠证明,前天晚上9点钟前后袁雅娟在家。”

司徒铁点点头,按了电铃按钮,对闻声进来的看守员说:“把案犯押回监房。”

站在讯问室门口,司徒铁目送洪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扭头对小邹说:“老弟, 我们上了人家的当啦!袁雅娟之所以乖乖就范,是因为我们出示了那条手帕--她送给洪啸一条同样的手帕,以为洪啸已经全部交代了。我们犯了一个不应当犯的错误,应该先让黎天野辨认袁雅娟的照片!现在前功尽弃了,这个案子得重新搞。”

小邹依旧有疑问:“黎天野遇到的那个假医生是怎么搞到袁雅娟的手帕的?”

“袁雅娟的手帕是手帕厂给她定制的, 业务往来时作为名片使用,她一定散出去许多条,这事回头让小王他们去查。”

“那我们往下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们去精神病院,重新摸线索。”

六、发现赃物

小邹是在第四病区遭袭的,司徒铁决定把侦查重点放在该病区。刚刚走进病区主任戚福源的办公室,他们就目睹了一幕奇景: 一个身穿病员服的五大三粗的男青年双膝着地跪在桌前,正可怜巴巴地向戚大夫哀求着什么。

听见门口有动静,两人同时转过脸。头天戚福源和司徒铁见过面,这会儿司徒铁虽然穿着便衣,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站起身,客客气气问候。

那青年犹自跪着:“戚主任,请您开恩…”

戚福源朝他摆摆手:“你先回病房去, 出院的问题等会儿再说。”

病人无可奈何,站起来悻悻而去。

戚大夫苦笑:“这里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你不能用对待正常人的办法去对待这些病人。比如刚才这位,他跪着,你就不能去扶,一扶准挨揍。这个患者以前是散打运动员,要害部位挨他一下,没准儿真就见阎王了。”

小邹好奇:“戚主任挨过病人的揍?”

“哪个电工没触过电?同样的道理,哪个精神病医生没挨过病人的揍?”

司徒铁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戚大夫, 我们的工作很不顺利,搁浅了,只好又来麻烦你们,想再摸摸情况。”

戚大夫望着两个刑警因睡眠不足泛红的眼睛,不无同情:“唉,干你们这一行也真是够苦的,又累又有危险,待遇也不高。”

司徒铁打着哈哈:“不过我们感到很光荣。”

“那是那是。哦,要说情况,和鲁三岳的死直接有关系的没听说过……”

“不一定非要有直接关联,间接的也行, 只要你觉得反常的,对于我们的侦查工作都可能有帮助。”

“有一件事我觉得反常……”

戚福源刚开了个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护士旋风般冲进办公室, 上气不接下气:“戚……戚主任…·”

“什么事?莫急莫急,慢慢说!”

护士胸口起伏了一阵,总算把呼吸调匀:“32床非要出院不可,我们去阻拦,被他打了….”

“去叫特护员!”

“叫了,两个特护员都不是他的对手,小邱已经躺下了,剩下大老张一个在跟他干。”

戚福源皱着眉头:“你先把其他病人关进病房,我马上调人过来。”

护士匆匆出去了,戚福源打电话和保卫科联系,请求派人来协助治服病人,不料保卫科无人接听。这下他沉不住气了,正想报告院部,司徒铁说:“戚主任,我们去看看吧。”

戚福源忽然想起这二位是刑警,想来必会些擒拿本领,顿时像遇到了救星,连连道谢,赶在头前引路。

“32床”就是刚才跪在病区主任办公室的那个青年,这会儿他已经脱下病服,穿一套颜色鲜艳的运动服站在走廊里,特护员大老张刚刚和他进行了一场较量,双方都气喘吁呼,倚墙而立,相互怒目而视。另一个特护员小邱小腿骨上被“32床”蹬了一脚,痛得瘫在地下,身边还扔着一根电棒,只是这根以往被病人视为洪水猛兽的电棒,此刻已折成两截。几个护士远远地站着,个个脸露怯意。

大老张听见脚步声,知道救兵来了,下意识扭脸张望。“32床”瞅准这个空当,大喝一声,脚下像踩着弹簧一般跃到大老张面前,一招漂亮的过肩摔,把大老张摔出几米远。大老张躺在地上嘴里哼呦哼呦站不起来。

小邹看清了“32床”的招数,对司徒铁说:“这是中国式摔跤。”

“有把握对付吗?\"

“没问题。”

司徒铁抬高声音,冲着得意洋洋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正往外走的“32床”叫道:“等等,还有一场哩!\"

“32床”回过身子,上下打量身材不高貌不惊人的小邹,一脸瞧不起的神情。小邹不慌不忙跨上几步,朝对方点头致意:“礼让为先,你先请。”

对方也不客气,伸开双臂像老鹰抓小鸡似的猛扑过来。小邹矮身一蹲从他腋下钻过,右手成掌朝他膝盖弯就是一下,对方打了个趔趄,转身准备继续进攻。小邹眼疾手快,抢先一招“钟鼓齐鸣”,双掌同时击中“32床”的左右太阳穴。尽管小邹留了手没用全力,对方也被这两下打得眼冒金星、涕泪齐淌。司徒铁趁机一个箭步窜上去,用尼龙手铐铐住他的手腕。“32床”拼命挣扎, 口中哀嚎连连,但也无济于事。

戚福源向特护员下令:“赶紧把他送回病房,锁上房门!\"

这场散打表演是在东侧楼梯口进行的, 被102室的武疯子西门维克尽收眼底。这位仁兄先是隔着房门上面小窗口的铁栅栏大喊大叫,不知在为哪一方助威,待到风平浪静,又开始大讲圣经里雅各与天使摔跤的故事,整个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呱噪。

三人回到戚福源的办公室,司徒铁说: “请戚大夫言归正传,说说你觉得反常的那桩事情。”

戚福源说:“是这样的,我们病区有个叫荣家吉的病人……哦,就是刚刚被你们制伏的‘32床’,他是半个月前人院的,当时诊断为幻想型精神分裂症。一般来说,不太严重的话,这种病最起码得在医院住一个月,可他今天来找我,要求提前出院。我当然不同意,允许未治愈的精神病人出院,这是医生的失职,不但对病人不负责任,而且容易给社会造成危害。可他坚持要出院,还说他并不是真的患了精神病,人院是为了避风头。他是个赌棍,最近手气不佳,债台高筑,欠了一个诨号‘小扁头'的家伙一万两千元。为躲债,他和妻子商量下来, 装疯住进精神病院。昨天下午他收到妻子的信,说‘小扁头'车祸死了,他可以出来了。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他把那封信给我看了·…”

司徒铁接过他的话:“你没答应他的要求,他就演了一出雅各与天使摔跤的故事?

呵呵,我对这个‘雅各'还真有点儿兴趣戚主任,麻烦你通知特护员把荣家吉带来好不好?”

戚福源抄起电话,要通了一楼护士办公室:“我是戚福源,你让大老张把刚才闹事的那个病人送到我这里来·…什么?”戚福源放下电话,对两位侦查员说,“荣家吉不见了,特护员正在寻找。”

司徒铁站起身:“不必找了,他一定逃出去了。小邹,我们去他家看看吧,哦,戚主任,请你告诉我他家的地址。”

戚福源翻了一下登记簿:“图门街94号。”

刑警驱车前往图门街,接待他们的是荣家吉的妻子,她说丈夫没回来。这是意料中的回答,司徒铁微微一笑:“打听一下,有位诨号‘小扁头’的青年住哪里?”

“他前天死了,开摩托车被卡车撞死的。” “我问的是‘小扁头’的地址。”

“他住在松江路翔裕坊,具体门牌号码不清楚,我没去过。“

刑警出门碰到了好运,遇到荣家吉五岁的儿子,小家伙说爸爸回来过,刚走,还带回来一根项链、一枚戒指,妈妈问他要,他没给,说先放到别人家去。

司徒铁笑道:“不错,但愿这是个转折点。走吧,去松江路。”

他们在翔裕坊居委会打听到“小扁头” 的住址,以交通队的名义上门走访,和死者家属聊了车祸事故,作了记录,然后把话题转向“小扁头”生前的朋友,得到了一长串名单。

一般说来,在赌徒之间,张三的朋友很可能也是李四的朋友。刑警走访这张名单上的第一位就得到了线索:荣家吉和一个名叫夏财根的青年关系密切。夏财根住在何处不知道,只听说他家所在的区域属于金阳路派出所管辖。

对于刑警来说,这就够了。

夏财根在金阳路派出所是挂了名的人物,刑警过去一问便知。此人现年二十六岁,劳教过两年,目前无业,父母双亡,靠已出嫁的三个姐姐资助些钱钞度日。这显然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于是,这个地区的盗案随着他的解教归来直线上升,但派出所却抓不着把柄,为此,他被列入内控名单。

户籍警陪司徒铁、小邹去找夏财根。他住在一幢公房大楼里,一室一厅,居住权是父母留给他的。经常进局子的角色通常不会把他们对警察的惧怕表现在脸上,这家伙嬉皮笑脸,又是沏茶又是递烟。司徒铁烟不抽茶不饮,站在那里打量屋里的陈设:里外两间摆的都是三十年前的旧家具,还堆着不少纸盒木箱柳条筐,不像一个家,倒像是火车站的小件行李寄存处。

小邹捅捅司徒铁的腰眼,下巴颏朝茶几一努。茶几上摆着两个茶杯,残茶还在冒热气。司徒铁迅速将目光转到主人脸上,夏财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借着点烟来掩饰,却好几下都没点着打火机。

司徒铁突然把脸一沉:“夏财根,荣家吉来过你这里了?”

“哦……来过。”

“几时走的?\"

“刚走不久。”夏财根很快恢复了镇定, “你们怎么对他感兴趣了?他可不像我,没进过局子,是个好人。”

“好人坏人暂且不管,你说说他来干什么?”

“他刚从医院出来,看看我。”

“就看看?”

“当然还聊了几句。朋友之间叙叙友情嘛,又不犯法。”

“这样吧,你跟我们到派出所走一趟。”

夏财根伸了个懒腰:“抱歉,我没空, 我要去看我二姐,她生病了。如果一定要去,那好,拿传唤证来。”

户籍警开口了:“夏财根你莫调皮,如果真的要传讯你,我们还会拿不出来?这是谈话,懂吗?别忘了,你的户口还没报哩!”

夏财根软了下来,嘴里嘟哝着:“就算是谈话,也要看我有空没空嘛。”话虽如此, 他还是穿上了外套。

不过,夏财根具有与警察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换个地方这种措施对谈话的顺利进行并无多大帮助--

“说说吧,荣家吉来找你干什么?”

“就是叙叙旧嘛,刚刚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他后来去哪里了?”

“不知道,他没说。”

“他交给你什么东西了?”

“啥也没有。他是从医院回来,又不是从香港回来。”

“我可以给你透露一个消息:市精神病院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有迹象表明,荣家吉跟这个案子有关!”

夏财根毫无惧色:“跟他有关是他的事, 跟我没关系,我又没去过精神病院。况且, 他刚才来这里时,也没说医院发生过凶杀案,我连个知情不举都摊不上。嘿嘿,法律我也懂一点儿,在劳教农场,我普法考试还得了个第二名,政府奖了一支钢笔、一个本子。”

司徒铁点点头:“既然你懂法律,那我问你,如果有人把赃物寄存到别人那里,那人明知是赃物却允许寄存,这构不构成犯罪?”

夏财根明知司徒铁指的是什么,却脸色不变:“这是窝赃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12条规定,犯窝赃罪的要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嗯,学得不错。”司徒铁站起身。

夏财根也站起来想往外走,被小邹拦下:“等一等,谈话还没结束哩!\"

司徒铁把小邹叫到门外交代了几句,后者匆匆离开。回到屋里,司徒铁继续和夏财根谈话,却不再谈及荣家吉,尽谈些与法律无关的日常琐事。夏财根隐隐感到形势不妙,心里有些忐忑,说话也不再油嘴滑舌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个派出所民警走进来,对司徒铁低声说:“好了。”

司徒铁看看手表:“夏财根,你回家吧。 我送你回去。”

夏财根先是一喜,继而又拉长了脸: “我自己认得,不劳您大驾。”

“还是送一送的好。”

路上,司徒铁问:“夏财根,再问一遍, 在窝赃问题上,你有什么交代的没有?现在交代算自首,可以宽大。”

夏财根迟疑了一下:“我没啥交代的。” 他心里想的是,老子家里这么乱,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这才多长时间,即便整个派出所的人都出动,也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的,怕什么?

应该承认,夏财根的想法有一定道理, 要想从他家抄出故意藏起来的项链、戒指这类小物件,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专案组也没这么些力量。不过,司徒铁袖里另有乾坤,他要让夏财根自己泄露这个秘密, 刚才小邹和户籍警去夏财根家就是为此做准备。

车到夏财根的住处,小邹满身尘土,站在门口吹口哨,见他们进门,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头儿,你可算来啦!哈哈……”

夏财根心里一惊:妈的!瞧他这快活样,难道瞎猫撞上死老鼠,抄出来啦?

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许多东西移动了位置,夏财根的目光迅速扫过墙上的老式挂钟,脸色马上恢复了镇定。

司徒铁一直盯着他,见状立刻指着挂钟:“在这里!”

小邹摘下挂钟,打开后盖,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是一根项链、一枚戒

指,项链的鸡心锁片上刻着鲁三岳的名字。

司徒铁朝夏财根冷笑:“嘿嘿,你这个普法考试第二名就是这样当的?”说着,他掏出手铐,“恭喜,你已经具备、二进宫, 的资格啦!”

夏财根欲哭无泪:“我………请求宽大处理。”

“那你一定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宽大。”

七、线索中断

荣家吉把项链、戒指藏到夏财根那里后,躲到姨妈家去了。刑警上门时,这家伙正倚在沙发上,戴着耳塞听粤语歌。看见司徒铁和小邹进来,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请坐”。司徒铁不动声色从容坐定,不过,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已经轻轻打开了手枪保险--这家伙有突然发难的前科,不能不小心。

听完一曲,荣家吉摘下耳机:“二位有何见教?\"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办出院手续,这好像是医院的事, 怎么和你们公安局搭界了?”

司徒铁笑笑:“想找你谈谈。”

“就在这里谈也可以嘛!”荣家吉朝灶间叫道,“姨,给客人沏茶!”

司徒铁和荣家吉说话的时候,小邹拿过那架收录机假装端详,趁荣家吉的注意力都在司徒铁身上,迅速换上带来的磁带,戴上耳塞听了听,脸上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这是什么磁带?”

荣家吉不屑:“谭咏麟的《爱情陷阱》, 原版带,十五元一盒哩!”

“这姓谭的是本市人?”

“胡说!人家是地地道道的香港人!” “那他怎么说一口本地话?”

“没的事!”荣家吉拿过耳机塞进耳朵, 只一听便大惊失色,“他妈的,夏财根那小子把老子出卖了!”

司徒铁笑道:“怎么样?你说跟公安局搭不搭界?”

小邹亮出收审证:“看准了,‘荣家吉' 三个字没错吧?来,把手伸过来!”

刑警把荣家吉带到公安局,立即讯问。

荣家吉喊冤叫屈:“我和你们正在侦查的人命案没关系,发生案子的那天晚上,我在和别人玩牌。”

因为已经知道他是装疯混进医院的,司徒铁并不吃惊:“在哪里赌博?”

“就在医院。”

“和哪几个?\"

“特护员大老张和小邱,我们玩了整整一夜。”

此言一出,解开了司徒铁对于上午两个特护员不敌荣家吉及后来他轻而易举逃出医院的疑窦。荣家吉如此坦然,多半与鲁三岳命案无关。不过,问题还是有的:t“那么, 项链、戒指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我正要接着交代哩…”

前天晚上,大约凌晨一两点钟之间,荣家吉正在病房里蒙着被子大睡,突然有人隔着被子拍他的脑袋。他想掀被子,可是掀不动,被子给人像扎端阳粽那样绑在床上了。 想起特护病房那起人命案,他吓得浑身发抖,汗毛都竖起来了。正在挣扎,那人把被子拉开一点儿,嘴巴贴在他耳边说:“你是假病人,混进医院搞赌博,是不是?”

几乎同时,荣家吉感觉脖颈上架了一个沉甸甸冷冰冰的金属物件,好像是把斧子。 他吓得魂飞魄散:“朋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人说:“听着,有桩事情让你去干, 干好了,给你重赏;干不好,鲁三岳就是你的榜样!你让你老婆写封信来,说穿你是装病人院,让你找个借口出院。你拿着信去找大夫要求出院,如果大夫不允许,你就大吵大闹动武闯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荣家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他这样做, 但人在斧口下,不敢不从命,再者,此事好像也并不怎么犯难,遂满口答应。那人把一根项链一枚戒指塞进被窝:“这算定金,办成了,另外再给一千元;你若耍滑头,当心你的小命!”

说罢,那人移开了斧头,听脚步声是朝窗户走去的。在他跳下窗台的瞬间,荣家吉大着胆子偷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蒙着脸,穿一身黑衣服。估计人走远了,荣家吉才挣脱开捆绑爬起来。第二天,他老婆正好来医院,他就如此这般交代一番。昨天下午收到老婆的来信,他就开始行动了。

司徒铁问:“那人身材是高是矮?”

“我看见时,他正弓着身子往下跳,看不出高矮,感觉应该不是很高。”

“头发是长是短?\"

“他头上套着个口袋样的东西,连脑壳带脸都蒙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

“那么,这个人应该是男的了?”

“当时我太紧张了,不曾特别留心,听上去觉得是男的,不过,如果说是女人压着嗓子说话,那也不是没可能。”

“你估计此人是什么身份?医务人员还是病人?或者是外面来的?\"

荣家吉不假思索:“是病人。”

“何以见得?”

“他说话的时候,我闻到一股蒜味,医院那天给我们病人吃的正是大蒜叶子炒肉片。我不吃蒜叶的,所以对这股气味特别敏感。”

这是个重要线索。为了证实荣家吉此番供述中两个关键处的真实性,司徒铁让助手往精神病院保卫科打电话调查。片刻,小邹回到讯问室,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经查,四病区特护员承认鲁三岳被害那天和荣家吉一起整夜玩牌;前天晚上供应的几样病号菜中确有大蒜叶炒肉片,医务人员食堂没这道菜。”

司徒铁看过纸条,对荣家吉说:“放你。”

荣家吉原以为即便没事,也得关上十天半月,没想到会马上释放,不由喜出望外: “谢谢!谢谢!”

“不过你暂时不能回家,得回医院。”

荣家吉吓了一跳:“那人会找我算账的……”

“莫害怕,我们会在暗中提供保护。回医院后,你就像没事一样,可以到处转转, 如果有人问你是怎么回事,你就说被家里人送回来的。”

回到办公室,小邹不解地问:“头儿, 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荣家吉不是杀人犯,不过,凶手就在病人中间。接下来我们的工作有头绪了-就在病人里查。”

“全院有一千三百多病人,都是精神病患者,这可怎么查?\"

“估计凶犯和荣家吉一样,是个混进医院的假病人,他对鲁三岳下手,其意并不是谋财,否则也不会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用项链和戒指收买荣家吉了。我们要查就查病历卡,找出可疑对象进一步细查,先从第四病区查起。”

荣家吉回医院一小时后,刑警再次出现在第四病区。先在病区大楼里兜了一圈,让每间病房的病人都看清警察又来了,这才走进临时办公室“太平间”。两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人坐在屋里等他们,桌上放着几大摞病历卡,他们是保卫科长从外病区借来的医生,协助刑警做病案鉴别的。

司徒铁跟他们一一握手表示感谢。一个医生指指病历卡:“第四病区一百一十七名病员的病历卡都在这里了。”

“好,我们这样搞:先把案子发生后人院的病人挑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把以前发过病不是首次住院的病员也挑出来放在一边;剩下的第一次发病住院的病员就要严格

把关,一个个仔细查了。”

屋顶上传来轻微的响动,起初大家都没在意,各自翻检病历卡,不料过了片刻,头顶上的声响越来越大,好像有人在上面蹦跶。司徒铁皱起眉头:“小邹,出去看看是哪一位。”

小邹刚站起身,外面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在喊“病人上屋顶了”。小邹一个箭步窜出去,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上站着一个穿病员服的青年--102病房的武疯子西门维克。 原本铐住他双手的尼龙手铐中间的绳子被他磨断,此刻,他正充分享受恢复自由的喜悦,双手乱挥乱舞,狂笑不止。

第四、第五病区的医护人员,可以自由活动的病人都往院子里涌,仰脸望着武疯子,有几个病人高声叫好。西门维克受到鼓励,愈加兴奋,往前走了几步,俨然像一个站在高处俯瞰整个阵地的将军,清清嗓子, 又开始了他的宗教宣传:“太初有道,道与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

满头白发的病区主任戚福源急急慌慌跑过来,分开众人走到近前:“西门维克,你干什么?”

西门维克心平气和地解释:“我人院已有几十天,关久了难免气闷,就出来转转。”

戚福源知道此时应当顺着对方,当下连连点头:“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道歉。这样吧,你下来,我们在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聊聊天,怎么样?”

“如果有人能跟我聊聊福音,我倒是可以下来。”

病区主任敷衍:“我可以跟你聊啊。有一段时间我常去教堂,前年圣诞就是在市西礼拜堂过的。”

原以为这个回答可以使对方动心,不料却被将了一军:“你去过教堂?那你唱一段赞美诗给我听听。”

戚福源张口结舌。之后又有几个医护人员和武疯子对话,劝他下来,但均未奏效。

病区主任无计可施,担心病人在上面时间待长了会往下跳,屋顶距地面虽然只有四五米,但下面是水泥地,不能保证不出一点儿危险。他再次规劝,但西门维克看都不朝他看,只管一个劲儿高唱赞美诗。 无奈,戚主任只好向院部报告,请求派人前来解决。

须臾,院部调来几个擅长攀登的特护员,他们打算顺着落水管往上爬(西门维克就是这么爬上屋顶的),遭到武疯子的坚决抵制--他抄起一根粗木棍,声称要像六百名便雅闵勇士坚守临门磐那样坚守上帝赐予他的这块乐土。他不顾一切的架势动摇了特护员的信心,没有一个人愿意打头阵首当其冲。

戚福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司徒铁挨过去:“戚主任,我有个主意……”

他的计策是,留两个人在这里佯攻,吸引西门维克的注意力,另外派两人上到和武疯子的阵地紧挨着的药库三楼屋顶,借助绳索出其不意降落到“太平间”上面制伏西门维克。

戚福源大喜,遂召来特护员面授机宜。 特护员分头行动,两个上了药库屋顶,拴妥了绳索,底下两个负责佯攻。西门维克果然上当,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佯攻者身上,待到听见背后有动静急忙转身时,特护员已从天而降。他大吼一声,举棍就砸,却因失了先手,棍棒被特护员一脚踢飞,继而两个特护员猛扑上去,合力把他压在下面。佯攻的特护员也爬上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拿绳索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司徒铁看看手表,对助手说:“时间本来就紧,又给这位浪费了半小时,现在只好加倍努力了。”

两人还没挪步,随着一阵引擎声,一辆红色摩托车疾驶而来。司徒铁一看,车上是小王,连忙迎过去:“什么事?

小王报告:“刚才接到派出所电话--

鲁三岳家遭窃!”

“少了什么东西?”

“正在清点。”

司徒铁下令:“小王留在这里查病历卡, 我过去看看。”

八、六人合影

当天晚上,司徒铁小组七名成员齐集临时办公室“太平间”,举行案情分析会。司徒铁是会议召集人,却姗姗来迟,他的部下等了足有半个钟点,他才不慌不忙走进门来:“呵呵,迟到半小时,不过这个迟到还是值得的。”

小邹马上竖起耳朵:“头儿,查摸到线索啦?”

司徒铁反问:“你这里查得怎么样?\"

“已经从第四病区一百一十七个病人中梳理出十三名可疑的,正准备进一步调查。”

司徒铁朝助手点点头:“辛苦了。不过, 这事暂时先放一放,我们要集中力量干另一桩事。”

小邹若有所悟:“看来,鲁三岳家的那起盗窃案搞出点儿名堂了。”

司徒铁从皮包里取出一个旧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是六个身穿艳丽春装的姑娘,在一块芳草茵茵的绿地上,或坐或躺或蹲,个个搔首弄姿。司徒铁把照片递给旁边的大老刘:“大家传看一下。”

众刑警传阅,最后落在小邹手里。小邹眯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嘴里不住赞叹: “啧啧,照得不错,光圈、速度都恰到好处, 冲印得也好,色彩鲜艳柔和,大概是富士胶卷吧?”

司徒铁嫌弃地看着他:“老弟,看了半天你就看出了这个?”

小邹打哈哈:“当然还有其他--比如说这位穿绿色羊毛套裙的女士,就是跳车自杀的袁雅娟。”

司徒铁收回照片:“这就是鲁三岳家那起盗案的赃物。”

\"啊?”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说得确切一点儿,被窃的东西就是这么一张照片。”

众刑警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说办案多年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盗案,有说这一定和鲁三岳命案有关系,破案指日可待……小邹叩叩桌子:“大家先别忙着发表意见,听头儿把情况介绍完。”

众人安静下来,一齐把目光投向组长。 司徒铁笑笑,把烟蒂扔进烟灰缸:“我把情况说一下……”

司徒铁赶到鲁三岳家时,派出所民警已经在勘查现场了。鲁三岳、袁雅娟是前年结婚的,婚后未生小孩儿,两人先后死亡,留下一笔数额逾万的现金以及价值昂贵的首饰、家用电器和家具,根据法律规定,这份遗产应当由双方父母继承。但本案侦查尚未终结,这些东西暂时不能动, 由合法继承人清点登记后暂予封存。今天中午,鲁家邻居发现封条已被撕毁,走近一看,门锁也被撬开,当即报告了派出所。 司徒铁进门时,听见那个体重不下二百斤的大胖子所长正在嚷嚷:“怎么的?脚印指纹都没有,窃贼是飞进来的?梁山泊的时迁又活过来啦?”

一个民警认识司徒铁:“市局来人了。”

胖所长和司徒铁握手:“高手来了,请再复勘一遍,我们没发现什么痕迹,除了锁舌上的钢尺撬痕。”

司徒铁打量着屋子:“少了什么东西?”

“还不知道,已通知鲁三岳的父亲来查点了。”

说话间,鲁三岳的父亲来了,按照电话里的要求,他带来了那天经双方认定的遗产清单。逐一检点下来,竟然一样东西也没少。

司徒铁打量着还是崭新的录像机、彩电、收录机等家用电器,寻思这不是奇怪了

吗?难道窃贼光临并不是为了偷东西,仅仅是想参观一下鲁科长的府邸?

“简直闻所未闻!”胖所长抹着汗招呼大家,“伙计们,怎么样,撤吧?”

司徒铁说:“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在房里待一会儿。哦,老人家,您也要走吗?”

鲁三岳的父亲说:“我不走,我已经通知亲家了,让他们老两口也过来。”

胖所长一行走后,司徒铁点了支香烟, 在卧室里一边抽一边来回踱步。他根本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来撬门,从锁舌上留下的钢尺痕迹判断,撬锁者的作案手法比较生疏,不像是惯窃老贼。也许此人入室并不是打算盗窃财物,而是为了某件不起眼却能构成命案线索的东西?这个假设如果成立,那么,又是什么东西呢?

鲁老头子从外间进来,指指地下,皱着眉头不客气地说:“小伙子,抽烟注意一点儿,烟灰掉地毯上了。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羊毛毯,三百元一平方哩!”

司徒铁连忙道歉,继而掏出手帕,蹲下去把地毯擦拭干净。站起身,想想这烟还是不抽的好,便把半截烟扔进圆桌上的那个金鱼烟缸里。说来也巧,由于心不在焉,他的手把烟缸带了一下,烟缸移位,眼看要掉在地上,他急忙扶住,目光落在烟缸下面的玻璃台板上。玻璃台板下面压着女主人的一些彩照,衬以淡黄色植绒纸,而之前烟缸所在位置的衬纸颜色略深,说明这里原先有一张照片,刚刚被取走。司徒铁心里一动:窃贼会不会就是为了这张照片来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送上门的线索了。

这时,袁雅娟的父母赶来了。司徒铁跟他们打招呼,向他们简略介绍了窃案的情况,试探着问:“你们常来这里?\"

袁雅娟的母亲说:“老头子难得来,我常来,小娟上月调回来后,女婿常出差在外,我怕她一个人住着孤单,常来陪她过夜。”

司徒铁指着玻璃台扳下面那块深色位置:“原先这里是不是有一张照片?\"

袁母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咦?这里的一张照片怎么不见了?前几天我过来清点的时候还在的嘛!”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照片?”

“是一张六人合影,是我们小娟结婚前两个月和几个朋友去北京旅游时照的,她很喜欢,结婚后就压在这里了。”

“这六个人你都认识?”

“只认识其中一个,苏兰萍,是我们小娟的老同学,幼儿园就在一起了。”

司徒铁暗暗松了口气,寻思只要找到一个人就好办了,既然是朋友合影,应该是每人有一张的。“苏兰萍现在在哪里工作?”

“她是市电话局的长途台话务员。”

司徒铁在本子上记下苏兰萍的姓名、 单位,匆匆出门赶往市电话局。苏兰萍已经下班回家了,司徒铁又马不停蹄追到家里,总算弄清了六个合影者的身份。临走, 他征得苏兰萍的同意,带走了这张至关重要的照片。

那么,这六个人都是谁呢?司徒铁告诉众刑警:“除了袁雅娟和苏兰萍,还有市商业局打字员关丽、大庆食品商店经理朱秀敏、市中区妇幼保健医院护士宋少珍、先锋化工厂操作工张珍妹。”

一个刑警问:“都找过了?\"

“只找了其中一个。鲁三岳是被注射了bp药液死亡的,凶手必须掌握熟练的静脉注射技术,照片上袁雅娟以外的这五个女子中,只有宋少珍是护士,我就先调查她。刚才我去市中区妇幼保健医院查了一下,发生命案那天宋少珍没上班,请了一天事假;无独有偶,第二天她本应上中班,却也请了事假。请注意,我们有位刑警被铐上尼龙手铐的那个戏剧性情节正是在‘第二天’上半夜进行的。”

小邹坐不住了,拿过照片重新打量:“哪个是宋少珍?谁带着放大镜,借我用用。”

司徒铁说:“左起第二个穿白色薄呢西装套裙的那位,她是白衣天使,旅游都不忘自己的职业……\"还想说什么.电话钤响了,他起身去屋角茶几接听,“喂?哪里·…对,我是司徒铁……哦,老伙计,多谢!

回到桌前,见助手还在端详照片,司徒铁问:“老弟,怎么样?这个白衣女郎是不是你遇到的那个假医生?”

小邹移动着放大镜:“吃不准,那天她戴着口罩…”

“行了,别看了,有人已经认出来了。”

“谁认出来了?哦,我知道了,”小邹恍然,“是黎天野?”

司徒铁点点头:“猜对了。刚才那个电话就是看守所打来的,我让技术处把这张照片翻拍放大,送到看守所给黎天野辨认,黎天野认出这个宋少珍就是那天晚上的假医生。”

小邹以掌击桌:“咱们马上把她抓起来!”

“是的,要抓!”司徒铁目光灼灼环视部下,“据查,宋少珍平时有三个落脚点:一是乐爱路父母家;二是医院宿舍;三是医院新近分给她的公房。我们兵分三路,大老刘、小王去乐爱路117弄19号;老牛、小葛去医院;小邹、小周去常兴路双鹿新村206 弄8号603室。我回局里坐等消息,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听明白了吗?”

众人起身立正:“明白!\"

九、又发命案

司徒铁刚回到市公安局,对讲机就发出嗡嗡声响。大老刘报告:“组长,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目标不在,她家人说她今晚没回来。”

“明白,你们暂时守在那里。”

十分钟后,第二组的老牛、小葛向司徒铁报告,宋少珍今天上早班,下午3点钟下班后就离开医院了,去向不明。司徒铁也让他们暂时守候。两处都不在,看来宋少珍多半在常兴路双鹿新村的新房了。

常兴路位于市区南侧市郊接合部,原是大片农田,市政府为解决居民住房困难,下令征地造房。如今,这片区域已是高楼林立。司徒铁忽然想起,凡是新建的居民住宅区,诸多生活配套设施一定没来得及搞,双鹿新村也许无道路、无路灯、无门牌,去那里的同志们一时真不知怎么找哩,得给他们指点一下。他走到墙上挂着的那幅足有两个桌面大的本市地图前,寻找常兴路的位置, 常兴路附近有双峰新村、双剑新村、双喜新村、双双新村,就是没有双鹿新村。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这可真是‘新村' 啊,新得连地图上都没有,罢了,只好让他们自己去摸了。”

小邹和小周一定摸得很辛苦,一小时后,对讲机才发出嗡嗡声。助手通报的情况令人震惊:宋少珍被人杀害于常兴路双鹿新村的公房里!

司徒铁差点儿把对讲机扔在地下,好不容易查到这一步,总算是一条确凿线索了, 却被对手掐断,就晚了一步啊!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保护现场,通知市局派法医和刑技人员过来勘查,我马上就到!”

司徒铁召集一、二小组,五人驱车直奔常兴路。双鹿新村果然难找,警车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颠簸了好一会儿,那边小邹通过对讲机给予指点,总算来到206弄8 号楼下。

小邹在楼梯口等候组长,一照面就哭丧着脸报告,他们不认得路,边开车边询问, 摸到这里已经快10点半了。上来一看,门缝里透着灯光,他们就敲门,不想门虚掩着, 一碰就开。宋少珍俯卧在床上,满身血污, 已经断气,遗体尚有余温。

司徒铁一声不吭,摆摆手示意进门。

这套一室一厅的新住房是单位上月刚分给宋少珍的,还没来得及装饰,外间空空如

也,里间仅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两把椅子和一个衣帽架。门窗紧闭,屋里弥漫着一股通常新竣工的建筑物里总有的石灰气味,还混杂着血腥味。床里侧并排放着两条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缎棉被,外侧俯卧着一具穿浅红滑雪衫的女尸,背部有一道三厘米宽的刀创。凶手刺得很准,一刀正中心脏。屋里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估计凶手是突然出手, 由此推断,凶手和宋少珍关系很熟,宋对其没有戒心。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警笛声,法医和刑技人员赶到了。司徒铁命小周驾摩托车前去为他们带路。

数分钟后,法医、刑技人员已经开始勘查现场了。司徒铁连续三四天没好好休息过,有点儿昏昏沉沉的,破例没有当场绘制现场草图,让副手小邹代劳,自己则站在阳台上看众人忙碌。

刚才他用手直接触摸过尸体,确如助手所说尚有余温。这么冷的天,尸体上又没盖棉被,体温应该降得很快,这说明凶案就发生在小邹、小周抵达前不久。这是巧合,还是具有某种必然性?为什么在警方刚刚证实宋少珍与鲁三岳命案有关并决定将其拘捕时,宋少珍就被杀害了?这至少说明,尽管宋少珍是制造鲁三岳命案的关键人物,但还算不上主要角色。主要角色就是杀害宋的凶手,他(她)为了保证自己不进人警方视线,对宋少珍采取了灭口手段。

凶手行动如此迅速,简直神乎其神!司徒铁是在精神病院的临时办公室下达的拘押令,在场的只有他的六名部下,如果说有人给凶手通风报信,那就只有从六名部属中寻找怀疑对象了。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有人胆大妄为想干这种事也没有机会-三个小组都是两人搭档,在同事的眼皮底下如何通风报信?

司徒铁连抽三支香烟,也没能理顺思路,而身上已被寒风吹透。他扔下烟蒂,转身进屋。室内,大伙儿还在忙碌。司徒铁的目光在室内各处缓缓移动,来回扫了两遍,停留在衣帽架上挂着的那个港式蛇皮小挎包上。没有丝毫迟疑,他立刻上前取下,掂掂份量,打开,把里面的东西→ 样样放在桌上:钱包、化妆品、梳子、手绢、纸巾、钥匙……没了?他把包抖了抖, 感觉里面还有件分量很轻的小物件,把手伸进侧边的暗袋一摸,掏出一块银元大小的铝牌,正面印着“怡康路517号”,背面印着“陪护牌1169\"。

司徒铁眼前一亮。怡康路517号是市精神病院的地址,这块牌牌料想应是该院发给患者家属出入医院的通行证。有了这块小牌牌,可以昼夜出入医院。宋少珍家里并没有人住院,她何来这块小牌?如果把这个情况和昨天那个“案犯可能是住院病员”的假设联系起来,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案犯和宋少珍具有自家人一般的亲密关系,又是一对密谋作奸犯科的同案犯,他们里应外合作下了几起案件(鲁三岳命案、袭警案及鲁三岳住所盗案),当住在医院里的那个家伙发现苗头不对时,又在刑警前面对宋少珍下了毒手。如此看来,泄密源头还是出在医院里!

司徒铁打开对讲机,叫通了市局刑侦处值班室,让值班员和精神病院保卫科长金宝笛通个电话,查一下1169陪护牌是哪个病区哪个病床的。十分钟后,值班室报来调查结果:精神病院是不搞陪护的,这陪护牌其实是固定探视牌,供病人家属作为出入医院的凭证;为区别于一般探视,持有固定探视牌的家属可以不受医院规定的探视时间限制, 除非患者正在接受治疗,其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探视。不过,探视者不能进入病区,医院有专门的探视区域。1169号陪护牌系第四病区37床病员西门维克的亲属持有。

司徒铁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来到正在忙活着勘查现场的小邹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老弟,我出去一趟,这里交给你负责。”

司徒铁赶到精神病院时,已是午夜时分。金宝笛带着几个部属刚从外面巡逻回来,冻得瑟瑟发抖,正想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被司徒铁不由分说一把扯住了直奔第四病区。

“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也不让人喘口气………”

“小声点儿!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蹑足蹑行来到第四病区,病人早已服了药进入梦乡。司徒铁把金宝笛引到“太平间”侧面,指指昨天制伏西门维克时用的那架竹梯子:“架起来,上屋顶。注意,千万不要弄出动静!”

保卫科长不知司徒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方有言在先又不便问,只好依言照办。他帮司徒铁把梯子架起来,两人轻手轻脚爬上屋顶。“太平间”顶部是二十来平方米的水泥平顶,靠近药品仓库的那个侧面竖着一根铁皮管子-木屑取暖炉的通风管。 司徒铁来到管子前,蹲下,拧亮手电筒照着一看,铁皮管口露出一根白蜡线,用一段胶布粘着。他拉着线小心翼翼地往上提,线的尾端系着一支钢笔样的玩意儿,看了看,又把它放了下去。

金宝笛不胜惊奇:“这是什么?”

“电子发射话筒,就是演员们通常称之为‘钢笔话筒’的玩意儿。白天西门维克上屋顶胡闹,其实就是为了安放这玩意儿!”

“西门维克想搞窃听?\"

“已经搞了,并且产生了后果。”司徒铁说着打个手势,“谢谢帮忙。下去吧!”

下到地上,金宝笛问:“就咱们两个去?” “去哪儿?”

“不是去逮捕西门维克吗?” “眼下还没有这个打算。”

十、女警卧底

“据查,死者宋少珍是西门维克的未婚妻。西门维克,男,三十岁,本市人,省医科大学药学系讲师,他和宋少珍是四年前在第三人民医院实习时认识并相恋的。宋少珍有个叫柏锦露的同学到西德留学,嫁了个洋丈夫,是柏林一家制药公司的老板。从宋少珍住所搜得的柏锦露给她的信里提到,柏锦露的丈夫正和西门维克谈一笔交易-西门维克准备把他通过数年努力研制的新药Rp 注射液的专利卖给柏林那家制药公司。Rp 注射液是一种专供运动员使用的兴奋剂,它和同类药物相比的最大优势是可以适当规避尿检。这种药在国外无疑会备受青睐,柏锦露的洋丈夫一定能大发横财。因此,那个洋老板对此非常感兴趣。不过,出让专利有个前提,必须具备经过人体试验确证对人体无害的实验数据。这个条件对于西门维克来说,显然是一道难关。他可以利用工作之便用动物试验,而且已经试验过了,却无法对人体进行试验。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以病人身份混人精神病院,把精神病人作为试验对象,以获取试验数据。

“今年初,西门维克佯装突发精神病, 冲进医大党委办公室,对党委书记施以暴力,保卫处将他送往市精神病院。人院后, 西门维克即暗地物色试验对象,将Rp注射液以不同剂量注人精神病人体内。我们查了一下第四病区的医疗记录,从西门维克人院到鲁三岳被害的四十二天里,该病区共有二十六名病情已经缓解的病人突发癫狂症状。 这个情况一度使医生大惑不解,尤其是这些病人的年龄都在十八到三十岁之间,男女比例大致相等。按说西门维克掌握了这么些试验数据已经够了,但他考虑到外国人的体重,而他的试验对象中还没有这样的角色, 就把目光投向彪形大汉鲁三岳。那天晚上鲁三岳喝得酩酊大醉,他就趁机下手了。由于他无法准确掌握用药剂量,超量注射了药液,造成鲁三岳死亡。经医院专家检测,Rp 注射液和生物制品研究所研制的新药bp药

液所含某种成分的分子结构相同,由此导致法医作出了鲁三岳死于注射超量bp药液的结论。

“西门维克担心暴露,设法转移警方的侦查视线,他和宋少珍商量了一个方案,由宋雇佣打手混入医院袭击侦查员邹大道,故意在现场留下袁雅娟的痕迹,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袁雅娟和洪啸身上。这个计谋失败后,西门维克又收买假病员荣家吉,指使他脱逃躲藏,让我们把精力投入到对他的追捕上。当然,他们的这个计划也破产了。

“这时,宋少珍想起自己和袁雅娟的合影,担心会引起公安人员的怀疑,如果从她这里一查,不难发现她和西门维克的关系。 如此,她就不得不冒险做一次窃贼,撬门入室窃取照片。与此同时,西门维克为了摸清我们的侦查路数,装疯卖傻上了‘太平间’ 屋顶,在通风管里藏了钢笔话筒搞窃听。获悉我们准备抓捕宋少珍,他偷溜出医院,利用熟悉双鹿新村地形的优势,抢先我们一步赶到,对未婚妻下了毒手。”

说到这里,司徒铁停顿下来,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坐在对面的刑侦处副处长兼一科科长马大胜站起来,拿起暖瓶给部下添热水:“刚才那番分析,我听下来全都是假设和推断,还缺乏过硬的证据。”

“医院已经排除了西门维克患精神病的可能,出具了有五名专家签名的医学鉴定。”

“这只能证明他伪装病情,他作案的证据呢?诸如Rp注射液,他和宋少珍的密谋, 谋杀鲁三岳,收买、指使荣家吉……”

“这些我想统统绕过,另辟蹊径引他自投罗网,到时候人赃俱获,让他无法抵赖。”

“愿闻其详。”

“我分析过西门维克的试验对象,顺着他的思路考虑,发现还缺少一类对象--三十岁以下的女性‘重量级’,这是他至今仍赖在医院里不肯出去的原因。现在,他心里一定很焦灼,既想尽快离开医院,又想得到最后一个实验数据。我可以给他提供一个机会,诱他上钩。首先,我们在‘太平间’召开案情分析会,故意让他听到会议内容,放松他的警惕;接着,派一名适合扮演‘重量级’角色的女刑警以病人身份住进第四病区。估计不出三天,他准会下手,届时我们就可以把他当场擒获。”

马大胜思忖片刻:“这个主意倒不错, 可是,你说的那个‘重量级’女刑警,似乎不太好找。”

这个问题,司徒铁早有考虑:“三科不是有个刚刚从省体工大队退下来的皮划艇运动员吗,好像叫闵秀帼是吧?”

“她是内勤,从没参与过案件侦查,让她干这种事,是不是有点儿勉为其难?\"

“其实也没多难,又不需要她背台词, 高兴了,唱唱跳跳骂骂闹闹,不高兴了,一个人在屋里闷头大睡也可以,反正是‘精神病人',绝对不会穿帮的。”

马大胜被他说动了,抄起内线电话: “那也好,我把她叫来,你跟她交代一下。”

次日上午,闵秀帼以病人身份住进了市精神病院第四病区。她今年二十四岁,十六岁进省体工大队从事划船运动,最近刚退出运动员队伍,被分配到市公安局刑侦处。从外形看,这的确是一位“重量级”:身高一米七三,体重六十五公斤,皮肤黝黑,肌肉发达,坐如钟,站如松,走路好似一阵风, 说话也是高门大嗓。在病史记录上,这是一名癫狂型病人,被几个穿运动服的彪形大汉用缆绳绑了送来的,入院时又唱又叫,特别惹人注目。不到半小时,全病区上上下下都知道来了个运动员病人,还是女的。不少病员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307病房门前探头探脑。其时闵秀帼已被“强行”注射了“镇静剂”,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特护员毫不客气地把那些看热闹的病人赶开:“谁再过来, 就请他尝尝电棍的味道!”

下午,特护员走了,一个汉子闯进307 病房。此人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五短身材, 面如锅铁,黑中透红,一个大脑壳前出廊后出厦,满头黄发乱蓬蓬的像个柴火垛; 穿一件半新黑布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那件前胸已经破损了的腈纶毛衣。他一进门就瞪着一双牛眼盯着闵秀帼看,脸上露出痴呆的笑容,嘴角挂着口水,眼看要掉到前襟上了,又被他呼啦一声像吸面条似的吸进嘴里。

闵秀帼饭后小憩方起,正坐在桌前看一本名为《东京沉没》的翻译小说,听见动静抬头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她定定神,把书放在桌上,刚要张口问“你找谁”,突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精神病人,遂呵呵傻笑了两声。

来人把目光从闵秀帼脸上移到桌上,又移到脸盆架上,走过去拿下脸盆,把架子拖到闵秀帼对面,一屁股坐在上面,粗大的手指戳戳自己的鼻子:“俺叫……叫叫叫…· 陈、陈大龙,住…住在楼、楼下109。”原来这家伙口吃。

闵秀帼不知对方来意,担心露馅,不敢随便搭话。

陈大龙倒也不介意,从脸盆架子上跳下来,绕过桌子走到闵秀帼面前:“俺还、还没娶老婆,你当…俺的老婆吧?\"

闵秀帼未婚,甚至没谈过恋爱,冷不防听见这话,脸上顿时浮起一层火烧云,但她并没发火。事先,司徒铁向她交代过住进医院后可能出现的情况,给了她一个微型电子报警器,言明联络方法:如果西门维克进来,按一下;其他病人进来,按两下。待在二楼杂物仓库里的刑警收到信号,马上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因此,闵秀帼并不着急,只要把手伸进口袋就行了。待特护员一来,这丑家伙还不即刻乖乖出去?

“呵呵,娶老婆?你有钱吗?”说着,她看似不经意地把右手插进滑雪衫的大口袋。陈大龙来了劲:“钱?俺、俺有的是钱!”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吹牛,他把棉袄一撩,大手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闵秀帼注意到,对方棉袄的内袋上露出一截亮闪闪的东西,好像是钢笔帽,心里不禁一动:这家伙压根儿不像识字的人,别着根钢笔干什么?司徒铁说过,西门维克使用电子发射话筒搞窃听,眼前这个家伙会不会是受西门维克指使前来试探我的?

陈大龙还在自我标榜:“俺是养鸡专、 专业户,家、家、家里盖了一栋大、大楼房,银行里存、存了五万三,还……”

闵秀帼打断他的话:“你识字吗?我可是要找一个有文化的。”

陈大龙的脸变成了酱肝色:“俺不…… 识字,可是俺、俺有钱,拿钱买字,一毛……一个,买一、一万个!”

闵秀帼的怀疑得到证实。不过,形势也变得复杂了,她不能按照事先的安排发信号了,否则,西门维克会觉得突兀,说不定会起疑心。看来,必须想个巧妙的法子把这家伙撵出去。

陈大龙见闵秀帼对自己“舍金求字”的设想反应冷淡,火了,使劲儿拍着桌子: “一、一万不够,俺、俺买两万!”

闵秀帼不知如何回答,但她知道此刻不能冷场--西门维克正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呢,情急之下,学着对方的语气说:“呵呵, 俺、俺买两万!”

不料,这下犯了陈大龙的大忌,他最恨别人学他口吃,当下飞起一脚把脸盆架子踢翻:“小、小娘们儿,竟、竟敢学老、老子、 老子说话,看、看我教、教训你!”

闵秀帼大惊,她虽然身高架大,也有力气,却没学过格斗术,自忖不是陈大龙的对手,下意识就跑到房门口。身后陈大龙正要追,脚下挡着脸盆架子,一个趔趄趴在了桌子上。这个响动给闵秀帼提了醒:我是精神病人,要么跟他对打,要么自愿挨打,怎么

能逃呢?一逃不就露馅了?说不定西门维克就在楼梯口溜达哩!

一念及此,她停下脚步,横下心准备和对方较量一下,只有打得天翻地覆,惊动了医护人员,才能给自己解围。谁知转过身来,她又是一愣--陈大龙没有追上来,依然趴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本《东京沉没》的封面,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闵秀帼暗暗称奇,这本书是她拿来解闷儿的,想不到竟有这等魔力。

陈大龙此举事出有因。1976年发生了唐山大地震,紧接着四川松潘地区也发生地震。此后,全国刮起了一阵“恐震风”,几乎各地都成立了防震抗震办公室。那年陈大龙二十三岁,是个足不出村的老实庄稼汉, 他的堂兄倒是个走过三关六码头的角色-) 县办工厂采购员,其时正在唐山出差,死里逃生回来便添油加醋大吹特吹,陈大龙听得吓出了精神病。经过治疗,病情稍有好转, 偶尔受了刺激才发作一次。前些日子他搭车外出购买饲料,中途汽车翻在路沟里,陈大龙以为地震了,吓得魂不附体,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这会儿他看见《东京沉没》封面上倒塌的建筑物,条件反射似的联想到了地震。

这个缘由,闵秀帼当然不知道,不过对方这样总比追着她打好,遂站在门口继续傻笑。片刻,陈大龙小心翼翼直起身,压低了声音问:“是、是不是要地、地震了?”

闵秀帼是个聪明姑娘,对方此言一出, 她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一喜:我何不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地震?胡扯,震个屁!”言毕,她突然蹿到床上,摆出一副划船的架势一通折腾。

陈大龙大惊失色:“怎…怎么啦?”

闵秀帼一本正经:“训练时间到了,教练让上皮划艇!”

她双手抓住床边的横档乱摇乱晃,一张床被她整得几乎散架。陈大龙以为真的发生地震了,抱头鼠窜逃出了病房。

闵秀帼关上房门,顿感周身无力,虚脱一般躺倒在床上.

入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对于精神病人来说,这种声音起到了催眠作用,不到9点钟,整个病区已是一片寂静。闵秀帼倚在床上看了会儿书,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便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随手关上了电灯。

她初次执行这种任务,心里像装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只是晃荡,哪里睡得着? 可睡不着也得躺着不动,还得控制呼吸,免得惊走了罪犯。这样擓到午夜时分,外面的雨停了,刮起了西北风,呼呼的风声更是搅得她心烦意乱。又过了一个多钟头,倦意渐渐袭来,闵秀帼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蒙眬中,她听见房门处有轻微的响动,倏然惊醒。微睁眼睛一瞟,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已经飘飘忽忽行至床前,她便毫不迟疑地按下了电子报警器的开关。

黑影站在床前不动,大概在观察闵秀帼是否睡熟。闵秀帼不敢动弹,只怕对方突施袭击,一颗心在胸腔里如同不服管教的小鹿似的乱蹦乱跳,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黑影看了片刻,伸手摸闵秀帼的额头,那手冷得像一块冰。须臾,那人又抓住她的左手,三个手指轻按脉搏。闵秀帼心跳如鼓,脉息哪里能正常?对方刚一按便“咦”了一声, 转身就要退出病房。

闵秀帼一跃而起:“哪里逃?”

转瞬间,那人已经逃到门口。这时,病房门突然被踢开,几个刑警冲了进来,数道手电光齐齐照在他身上:“不许动!”

黑影扭身直奔窗台,被小邹蹿过来抓住脚踝掀翻在地。

“开灯!”

灯光下,司徒铁从罪犯手里夺下小布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是你发明的Rp注射液!”言毕打开,果然是一支注射器,里面灌满了淡黄色药液。

小邹掏出手铐:“站起来!”

司徒铁呵呵一笑:“西门维克,你自己拉下这个面罩吧!”

西门维克喟然长叹,用颤抖的双手摘下了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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