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枕槐安2023．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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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食物从口而入，暖和了冬季里的冰冷，食物的香味充斥在他的鼻间，让他本能想要更多。

季平良看小孩即使在狼吞虎咽也忍不住的用眼睛瞄他，心中止不住叹息，究竟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还随母漂泊多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方才的警戒可能只是孩子保护自我的行为，他又何必在意。

他放下心，掸了掸衣上的灰， 吩咐了下人几句便出去了。

他并没有打算将他与他阿娘的事告知他，毕竟那些前尘往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而且他也没准备告诉小孩，他只是一个毛都未齐的小孩，能懂什么呢。

不过那人既已将孩子托付给他，怕是此行已做下一去不回的决心。

刚走到门口，便被阿柒叫住了：“那个，您知道阿柒的鞋去哪里了吗？”

季平良递了个眼神给仆人，仆人如是禀告：“主上，那鞋瞧着实在是破烂，已经给扔掉了。”

“……”

阿柒低下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哦？谁让你们擅做主张就扔东西的。”季平良仍是笑着，只是语气十分的阴森恐怖。

“主子的东西难道是可以任由你们决定的？你们把主子摆在何位？”

那仆人听到此话立马跪下，声音颤抖：“主上息怒，我们，我们这就去找，求，求主上……”

阿柒这下看得清楚，他知道这些个达官富人人家贵贱分明，等级森严，这些个下人由他们生杀予夺，如果他继续这么下去，那这下人可就真没命了。

“没事，丢了就丢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见阿柒这么说，季平良也就不再追究，他看了眼跪着的仆人，甩袖而去。

仆人仍浑身颤抖，见主子不再追责，他打心眼里感谢这个小孩。

经此一闹，阿柒也不想整出什么乱子，他在房中乖乖待着，只是看着仆人们忙上忙下地整理打扫，心中盘算着如何离去。

仆人们也很欣喜得来如此轻松的差事，比起去主子身边担惊受怕地做事，只是照管小孩与打点房屋更让他们心安。

而且小孩也是极为懂事，不哭不闹让他们渐渐放下防备的心。

阿柒见达到目的，趁仆人打扫叫住他们，用天真而好奇的口吻打探这府邸的情况。

在这里住的这几天，季平良再没去找过他，从仆人的口中得和他出了趟远门，近几个月都不回来，阿柒准备盘算了这么多天，终于得了这么一个机会他哪里会放过。

趁着夜黑风高想悄悄溜出府，从府里那个被他救下仆人口中得知的墙处翻了出去，在那仆人的掩护下，他成功逃出了府。

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恰恰相反，他的聪颖足以让他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答案——阿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是怕带上他太危险，才将他托付给季平良。

他不想与阿娘就这么分开，他要去找她。

他翻身下墙，强力的冲击让他的双脚发麻，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但他仍挣扎着爬起身，他只想找到阿娘，即使只是与她流浪四境，即使前路充满困难， 他只求阿娘能带上他。

他与猫狗夺食，在摊边乞讨，眠在街头巷角，他也日日寻找， 即便双脚被磨出水泡，鲜血淋漓，也不想放弃。

但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实让他觉得残忍，无力感每时每刻冲刷他的决心，如暴雨般打击他的毅志。

隆冬真正降临，大雪纷飞，狂风无情地刺进阿柒的每寸肌肤，雪堆淹没了他的膝，让他真正的寸步难行。

他这就要这么死去了吗？他还没找到阿娘呢。

飞雪落到他的眼睫上，朦胧他的视线，他仰倒在雪堆上， 浅浅呼吸，但每一次的呼吸都让他的喉如同刀割。

他想放弃了，他仿佛他存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意义。

他不害怕死亡，也知道什么是死亡，这样饥荒贫穷的土地上，没有哪天是没有人离去的。

他曾看见过蛆虫在尸体上丛生，一条条生命就这么在他眼前流逝。看到过人们因几点食物而狰狞抢夺，最后尸横遍野，被其他人分尸而食。

他真的想放弃了，可能他是个坏孩子吧连阿娘都离他而去。

“喂， 你醒醒，不能睡啊。”

阿柒费力睁眼。

这是什么声音， 他疑惑地想。

这难道是地狱的使者终于来收他的命了吗。

阿柒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一条缝， 一满含关切的眼进他的眼眸。

这就是恶鬼吗？眼睛还怪好看的，让这样的恶鬼索去了命仿佛也不是那么，不是那么的亏。

阿柒正想完， 便陷入了黑暗，就像在无限的黑暗中下坠。

陆柒一惊，猛地睁开眼。

老旧电风扇在他头顶吱呀地转着，落日的余晖已照进教室，空荡荡的教室里已没了同学的身影。

他急促喘.息，仿佛还未从那梦中脱离出来，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一片冷汗湿透了他的额头，明明是夏季却仍叫他如坠冰窟。

记忆重新回笼，他依稀记得那是双漂亮的丹凤眼。

他开始有点沉溺于梦中那种，可以看见别人脸的感觉了，明明以前也曾梦到过，却没有哪一次能比这次的更加清晰。

“沙沙沙……”

少年坐在少年身边，低着头写着什么，夕阳洒在他的眼睫，闪着细碎的光。

陆柒这才发现边上坐着一人，他微偏头仔细打量着这位叫沈无敌的同桌。

一直关注这边的沈无辑手一顿。

难道少年还能认出他。

他在心中苦笑。

怎么可能，上辈子少年可是恨透了他，他的目光又怎会被他这种人吸引。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他再从他身边离去，即使是用上他最不耻，最为卑鄙的手段。

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他深深的藏在眼底。

“你……”陆柒的声音忽的响起，将他的思路打断。

沈无辑转过头，静静的望着他，眼底下翻滚着汹涌的情绪。

陆柒被他的眼神一惊，没再言语。

那眼里面盈着他从未见过的深情，不似那些个恶心人看他的眼，透着贪婪而下流的浑浊，而是种仿佛是想将他吞拆入腹，又想将他揉入血肉的危险。

他们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何……

他觉着这人与梦中给他的感觉非常相似，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开了一口之后，便不再说了。

眼前的人定定地望着他，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他就是觉得他现在心绪复杂。

既然这人这么看着他，他也就这么坦然的回看。

视线下移，继续打量。

只觉得他与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霸不同，穿着校服虽挺拔瘦削，但露出的手臂上覆着一层有力的肌肉， 浑身透着惹不起的气势，不难看出这个人也是个练家子。

陆柒一直信奉着弱肉强食的行事宗旨，既然这人他没有打赢把握， 那便随他去，可这也不代表他好欺负，若是这人敢跃雷池半步他也不介意让他吃点苦头。

沈无辑忽地注意到陆柒眼中的戒备，不解地挑了挑眉，心中虽疑惑，但也还是按原设定好的话开口道:“ 同学，一直这么看着我，莫不是喜欢我?”

陆柒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了他，随后便抓起座位椅上校服，甩在背后， 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无辑放下笔，也未动作只是注视他的离去，而嘴角的弧度昭示着他的心情。

他的少年还是与当初一样，是那么的张扬又耀眼，让他的目光无法移开，让他的心神因为他而牵动。

不过没想到少年还是与前世一样，总记不住人的脸啊。不过早上刚见过，到了午后却忘了，明明午后他一直缠着他，到了现在，却又是忘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他已经找回他了，还惧来日方长。

沈无辑用手轻抚过少年刚趴过的桌面，目色沉沉。

待看到窗外楼下出现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才缓缓站起身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