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幽冥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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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瑶指尖的荧光骤然一顿，在忘川雾霭里瞥见那抹熟悉的玄色衣角时，险些散成无法凝聚的微粒子。付战的发带已被冥府阴气染成青灰，却仍紧攥着半块染血的辟阴丹，在三个鬼吏的围追下，将剑刃插进了黄泉路的青石板。

“谁让你来的？！”她的声音混着风里的磷火碎成几片，化作藤蔓缠住鬼吏手中的哭丧棒。付战抬头望来，瞳孔里映着她忽明忽暗的光，唇角却扯出惯常的淡笑：“你走后，祠堂的长明灯连爆了七次——瑶儿，你的自然之力，总把心事漏在风里。”

鬼吏的锁链擦着他耳畔掠过，苏瑶咬牙将三人的魂魄收入袖中空间——付颖颖的魂体还缠着往生河的水藻，苏璃腕间的银镯碎成三瓣，在她掌心拼出个残缺的“归”字。远处野鬼村的灯笼开始明灭，那些形如枯槁的鬼吏正晃动着铜铃，朝他们逼来。

“不能走官道。”她拽住付战的手腕躲进血枫林，袖中空间突然发烫，苏璃的魂魄竟隔着法器抓住了她的指尖，“野鬼村的买路钱是生人精血，迷魂殿的水……会让你说出最愧疚的事。”

付战的指尖抚过她腕间几近透明的脉络，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桂花糖糕，边缘已被冥气浸得发黑：“在阳间时，你总说冥界的风有铁锈味。”他忽然抬头望向雾中隐约可见的城楼，飞檐上挂着的不是铜铃，而是串成串的人骨，“鄷都城的守将，是我曾在战场上斩过的敌将。他眉心有箭伤。”

苏瑶愣了愣，这才想起三年前付战班师回朝那日，铠甲上沾着的不是血，是冥界特有的黑霜。她将荧光聚成三盏小灯笼，分别系在三人魂魄腕间，忽然听见空间里传来付颖颖微弱的声音：“祠堂的供桌下……有父亲刻的星图……”

血枫林深处传来磔磔怪笑，七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手拉手转着圈，她们的绣鞋上都沾着阳间的新土。付战的剑刚出鞘三寸，苏瑶已化作万千光点钻进女鬼的发丝，再出现时，每个女鬼的发间都别了朵荧光凝成的铃兰花：“这些是被阴婚司强征的生魂，她们的脚……”

“沾着青岚山的土。”付战瞳孔骤缩，青岚山正是苏璃的埋骨地。女鬼们忽然齐齐指向西北方，那里的雾霭中浮出一座倒悬的城池，城门匾额上“鄷都”二字正滴着黑血，“看，她们在给阴婚司找新娘。”

苏瑶猛地攥住他的手腕，袖中空间突然剧烈震颤。苏璃的魂魄挣脱束缚，竟直接扑进付战怀中——她腕间的银镯碎片拼成了完整的圆环，环内刻着的字迹与付战佩剑内侧的铭文一模一样：“共生同灭”。

“当年父亲用禁术将你们的魂魄绑定。”苏瑶的声音带着颤抖，荧光在她身后聚成巨大的藤蔓，“付颖颖的灵牌能引你入冥，苏璃的肉身……是打开鄷都城密道的钥匙。”

付战忽然按住她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见远处的忘川河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花轿，每顶花轿的窗纸上都贴着“囍”字，而花轿里伸出的手，正戴着与苏瑶腕间相同的露珠草编织的手环。

“阴婚司在收集自然之力的载体。”他将佩剑塞进苏瑶手中，剑鞘里掉出半封未写完的家书，“昨日我翻遍王府密档，发现二十年前那场旱灾，是你母亲用自然之力平息的……而她的魂魄，如今被封在鄷都城的镇魂柱里。”

苏瑶的荧光突然爆发出强光，周围的血枫林竟开始疯长，枝桠上开出白色的花，每朵花心里都映出母亲临终前的脸。她终于想起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玉佩，里面刻着的不是普通的纹路，是鄷都城的地形图。

“跟着这些花走。”她将付颖颖的魂魄塞进付战怀里，自己则托起苏璃，“遇到阴火就躲进我影子里，看到穿红嫁衣的……”

话未说完，地面突然裂开无数血口，无数只手从里面伸出，抓住他们的脚踝往下拽。付战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爬上后背，低头时，竟看见自己的影子里叠着另一个影子——那是苏璃的轮廓。

苏瑶的藤蔓在头顶织成屏障，却见付战忽然咬破手指，在苏璃腕间画了个镇魂符。这个符纹与他每次出征前，在军旗上画的印记一模一样。当第一道阴火扑来时，苏璃的魂魄突然睁开眼，指尖轻轻点在付战眉心，他后颈竟浮现出与苏瑶相同的青色脉络。

“原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双生魂。”苏瑶的声音里不知是震惊还是释然，荧光在她掌心聚成一枚种子，“而我，只是用来修补你们魂魄的……”

付战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自己怀里。他后颈的脉络与她腕间的金光连成一片，在阴火中辟出一条通路：“二十年前，先王为了留住自然之力，用禁术将你母亲的魂魄分成三份。你是引子，她们是容器。但现在——”他眼中燃起业火般的光，“我要带我的引子，去烧了那根镇魂柱。”

此时，鄷都城的倒悬城门终于完全展开，门内传来震天的喜乐。苏瑶看见高台上，阴婚司正将一枚刻着“付战”二字的婚书塞进花轿，而花轿里伸出的手，正戴着母亲的翡翠镯子。她忽然想起付战书房暗格里的画像，画中女子的脸，竟与付颖颖、苏璃有七分相似。

“那是……你的生母？”她的荧光开始不受控地暴涨，周围的血枫林竟全部化作银杏树，“原来你才是……”

付战的唇畔渗出血丝，却仍笑着替她拂去额间的荧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瑶儿，用你的自然之力，把我们都变成……风。”

苏瑶恍然大悟。她张开双臂，万千荧光化作蒲公英的种子，钻进付战和两姐妹的魂魄。当阴婚司的花轿经过他们身边时，付战看见轿中的新娘忽然露出半张脸，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而她鬓边别着的，正是苏瑶凝成的铃兰花。

“付战，带她们走。”苏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去引开阴火，你们趁机冲进镇魂柱——那里有个密道，直通阳间的王府祠堂。”

付战刚要开口，却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苏璃的魂魄忽然握住他的手，付颖颖则将头靠在他肩上，三人的影子渐渐叠成一个。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看到苏瑶，心中都会涌起熟悉的痛——那是魂魄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苏瑶！”他的声音混在风里，“等我们毁掉镇魂柱，就去青岚山种满铃兰花！你说过，自然之力喜欢有光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们已化作三缕清风，卷着漫天荧光冲进鄷都城。而苏瑶站在城门外，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忽然笑了。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将她留在阳间——不是为了做引子，而是为了让她学会，如何用自然之力，守护最重要的人。

当阴婚司的阴火终于追上她时，苏瑶化作万千微粒子，每一粒都带着阳光的味道。这些粒子钻进镇魂柱的裂缝，与付战三人魂魄中的光融为一体。远处，王府祠堂的长明灯突然爆发出强光，照亮了供桌下的星图——那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

而在鄷都城深处，镇魂柱开始出现裂纹。付战看见柱子里封印的三缕魂魄，正渐渐聚成母亲的模样。她微笑着向他们伸出手，掌心躺着三颗晶莹的种子，那是苏瑶用最后的力量凝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