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紫霄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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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的雄浑轮廓在翻滚的浊浪与铅灰色的浓雾中渐渐模糊，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的陈旧水墨。阿桑紧咬牙关，每一次蹬踏嶙峋的岩壁，脚下湿滑的青苔都让她绷紧的神经几乎断裂。身后，胡宇轩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拂过她的颈侧，每一次停顿都让她心头一紧。青年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颠簸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胸口的玉魂，那曾经温润如春水的光芒，此刻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仅剩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顽强地维系着心脉的一线生机。缠绕在他臂膀上的刑天臂甲碎片，正无声地瓦解、剥落，暗红色的碎屑如同燃尽的余烬，簌簌飘散在潮湿的山风中，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怆。

终于，她攀上了最后一道狰狞的岩缝。南岩宫那标志性的飞檐斗拱，刺破浓得化不开的灰白山雾，骤然撞入眼帘。然而，预想中晨钟暮鼓的清幽并未出现。迎接她的，是一片被诡异暗红天光浸染的死寂。这座本该充满道韵灵气的宫观，此刻静得可怕，如同被遗弃了千年的巨大石棺，森然矗立在悬崖之畔。通往宫门的九连蹬石阶，本该被夏日的暖阳晒得温润，此刻却凝结着厚厚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在六月溽暑中折射出令人心悸的、非自然的幽蓝光芒。石阶两侧那些饱经风霜的古松，虬枝扭曲，挂满了沉重如琉璃般的冰棱，纹丝不动，仿佛时间在此刻被彻底冻结。

“呼…”阿桑急促地喘息着，肺叶如同被冰锥刺穿。她小心翼翼地将胡宇轩安置在一尊倾倒的巨大青铜香炉残骸之后，这里勉强能避开山涧吹来的、带着刺骨寒意的腥风。青年苍白的面容在暗红天光下更显灰败，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掌中紧握的龟甲碎片，此刻却灼热异常，仿佛握着一块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烙铁。玉白色的流光在其古老的纹路上不安地流转，在周遭晦暗的背景下，显得异常醒目而固执。它的指向，毫无动摇地刺向北方——那片被更加浓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阴影所笼罩的展旗峰。一股沉重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铅水，灌满了阿桑的心房。

“紫霄宫…就在展旗峰西侧…”她低声自语，试图从龟甲滚烫的纹路中解读出更深层的指引。指尖因为寒冷和过度用力而麻木僵硬，触感迟钝。就在这时，一股毫无征兆的、冰锥般的警觉感猛地窜上她的脊椎！

她倏然回头！

只见身后石阶上那层诡异的冰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无息地疯狂蔓延、增厚！冰层表面，蛛网般的裂痕骤然绽开，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紧接着，一种粘稠如融化沥青般的黑色物质，从冰层裂缝深处汩汩渗出，带着刺鼻的硫磺与腐败混合的腥臭。这些污秽之物迅速凝聚、蠕动，如同拥有生命般扭曲盘绕，眨眼间便化作数十条滑腻、湿冷的藤蔓状触须！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条触须的尖端，都豁然睁开了一只猩红、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独眼！数十只邪异的红瞳，齐刷刷地锁定了香炉残骸后的两人！

“该死！”阿桑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她像一只被惊起的夜枭，身体爆发出极限的力量，一手抄起地上气息奄奄的胡宇轩，足尖猛地点在冰冷的石面上，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后疾掠！

轰——！！！

就在她离开原地的瞬间，数条带着刺耳破空声和浓烈腐蚀腥风的触须，如同狂暴的巨鞭，狠狠抽打在两人刚才藏身的巨大青铜香炉残骸上！

嗤啦——！！！

令人作呕的滋响声骤然响起！坚硬厚重的青铜炉壁，在触须的抽击下竟如同脆弱的蜡块，瞬间被强酸般的粘液蚀穿，冒出大股焦黑恶臭的青烟，留下数个边缘还在嗤嗤作响、不断扩大的恐怖空洞！碎裂的青铜碎片四散飞溅！

身在半空，阿桑眼神冰冷如刀。手腕疾抖，三道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淬毒的毒蛇獠牙，撕裂沉闷的空气，精准无误地射向最近三条触须顶端那猩红的独眼！

噗！噗！噗！

银梭没入猩红眼瞳的闷响传来。

然而，预想中的痛苦咆哮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穿透耳膜直刺灵魂深处的尖锐嘶鸣！那声音并非来自物理的声带，更像是无数怨毒意念在精神层面的共振尖啸！阿桑脑中剧痛，眼前瞬间一黑！

嘶鸣声中，整片覆盖石阶的厚重冰层应声炸裂！无数晶莹或污黑的碎冰如同暴雨般激射！更多的、如同沸腾泥浆般的漆黑物质，从地底深处汹涌喷薄而出，带着更加浓烈的恶臭，翻滚着、凝聚着，瞬间化作更多扭曲舞动的可怖触手！它们汇成一片粘稠翻滚的黑色浪潮，铺天盖地，带着吞噬一切的疯狂，涌向刚刚落地、立足未稳的阿桑和她背负的胡宇轩！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阿桑的咽喉！千钧一发，陨灭只在瞬息！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一直被阿桑背负着、昏迷垂死的胡宇轩，那只完好的左臂竟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抬起！缠绕其上的刑天臂甲残片，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黯淡却无比纯粹的血色红芒！这红芒与他怀中紧贴阿桑身体的应龙骨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一股无形的、苍茫浩瀚、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磅礴威压，自那不起眼的骨哨中震荡开来！虽未闻高亢龙吟，但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对顶级掠食者的原始恐惧，却让下方汹涌澎湃、即将吞噬一切的黑色物质浪潮，诡异地、硬生生地凝滞了一瞬！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翻涌的浪涛定格在空中，无数猩红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惧！

生死一线间的空隙！

阿桑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刺痛，战斗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生机！她脚尖猛点在一块崩落的尖锐碎石上，借力腾空，拖着胡宇轩沉重的身体，如同搏击风暴的鹞鹰，用尽全身力气拔地而起！

呼——！

带着腥风的黑潮擦着她的鞋底汹涌而过。她险之又险地落在后方那座摇摇欲坠的南岩宫棂星阁腐朽的顶梁之上。脚下传来木质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下方，无数独眼触手汇聚成的粘稠黑潮，如同被激怒的狂兽，疯狂地冲击着支撑阁楼的腐朽木柱和斑驳墙壁，木屑纷飞，墙体簌簌震动，整座小阁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撕碎、吞噬！

然而，阿桑掌心的龟甲碎片却在此时剧烈震颤起来！玉白色的流光毫无征兆地硬生生折转了一个九十度的锐角，不再是遥遥指向展旗峰，而是直直地、不容置疑地指向她的脚下！

“什么？！”阿桑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猛地低头看去。

只见脚下棂星阁布满厚重灰尘和枯叶的地砖缝隙里，正透出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仿佛穿透了无尽岁月的金色光芒！七枚以北斗七星方位排列、早已锈蚀不堪、几乎与地砖融为一体的青铜古钉，此刻正缓缓褪去表面的铜绿与尘埃，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一种古老、威严、带着神圣镇压气息的力量波动，正从这七枚不起眼的铜钉上弥漫开来！

“洞渊伏魔阵！”阿桑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麻衣老者曾提及的武当山地脉祖枢秘辛。相传武当山乃真武大帝道场，地底深处镇压着上古邪祟，有无数先贤布下的隐秘禁制守护地脉！这棂星阁下，竟隐藏着一处阵眼！

来不及细想！下方黑潮的冲击愈发猛烈，腐朽的梁柱发出刺耳的断裂声！阿桑当机立断，抬脚灌注全身内力，如同巨锤般，狠狠碾向那七枚铜钉所在的方位！

轰隆——！！！

脚下的地砖应声轰然塌陷！一个深不见底、寒气森森如同巨兽咽喉的漆黑洞口骤然出现！一条幽深、布满湿滑苔藓的石阶甬道，带着更加刺骨的阴风，向下延伸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几乎同时，失去了梁柱阻挡的黑潮，咆哮着扑向新出现的洞口！然而，就在它们即将涌入的刹那，洞口边缘处，一层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流转构成的半透明光膜结界骤然浮现！

滋啦——！！！！

粘稠的黑色物质与金光接触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大股腥臭刺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烟蒸腾而起，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灼蚀声响！黑潮被死死地挡在了结界之外，愤怒地翻涌、嘶鸣，却无法寸进！

阿桑不敢有丝毫停留，背着胡宇轩，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那未知的黑暗甬道。阴冷潮湿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身后是怪物不甘的嘶吼和结界灼烧的滋滋声，前方则是深不见底的寒意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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