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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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信

城墙下的土很脏。</p>

泼开水，泼金汁，扔石头，滚木，泼猛火油，放火，还有两方的战死士兵的躯体。</p>

城墙却很高，高到原本其实可以防护住金军的进攻，也高到足以让掉下去的人血肉成泥</p>

残肢断臂间又添两抹血迹，并不显眼。</p>

茉莉般的两团衣衫也被血色浸染，融入了乌黑发紫的城墙根儿。</p>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上城墙的女子们如此哀伤却决绝吗？何烈恍惚之间想，原来太后皇后甚至都比官家有勇气吗？</p>

宋徽宗又恐惧又生气，两眼一翻，硬生生厥了过去，宋钦宗抖若筛糠。</p>

完了，全完了。</p>

她们两个用命钉死了他与父皇不配为君，没有了这一层身份，他们还能活着吗？</p>

完颜宗翰终于感受到了恐惧。</p>

他好像，把筹码烂在手上了。</p>

眼看己方士气因此而骤然低落，完颜宗翰扯起了二圣，暂且鸣金收兵。</p>

赵缨络给殷灵毓换药，一如既往的轻柔，但在她穿好衣裳之后却拉住了她，不让她走。</p>

“嘉珉，这是给你的。”</p>

殷灵毓低头看见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再看看赵缨络含泪的眼睛，跳起来往外跑。</p>

赵缨络死死抓着她，固执的看着她：“已经结束了！嘉珉！我求你，看完它，然后去榻上休息一会儿吧！”</p>

殷灵毓僵住，然后坐回去，接过来打开。</p>

“嘉珉吾儿。”</p>

“当你展此书，我已赴黄泉。”</p>

“死得其所，莫哀莫悲。”</p>

“我十二岁入端王府为婢，后为陛下看重，陛下诗书画作无一不通，闲情雅趣皆信手拈来，我曾以为遇上谪仙，于是事事柔婉周全，视陛下如视天。”</p>

“可笔墨丹青养不出风骨，花鸟鱼虫喂不饱黎民。”</p>

“他牵着我的手说我最知冷热时，我竟忘了问他可知百姓饥寒。”</p>

“到最后妯娌姊妹，小女孙媳，连同我自己，一起被换成金子计数，送入金军。”</p>

“她们都在哭。”</p>

“我做不到别的什么了，但我想，你可以让她们别哭了。”</p>

“抱歉，将责任都扔给你一个小姑娘，所以，我和静仪所拥有的一切，都将由你继承，嘉珉，抱歉。”</p>

“可是，真的看不到光亮啊，一晚又一晚，谁都能来，谁也没来，最后只有你散发着光芒出现。”</p>

“官家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和拖累，嘉珉，但我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p>

“抱歉。”</p>

眼泪掉到纸上“啪嗒”一声，然后晕开，模糊了最后一句道歉。</p>

赵缨络强行将一直没得到休息的殷灵毓安置到被子里，转身离开。</p>

她还要去帮忙煮饭呢。</p>

没关系，没关系，嘉珉，我们虽然弱小却绝不只是你的拖累，你不必把我们视作你的负担。</p>

不必一直站在最前面。</p>

殷灵毓的身体的确已经几近极限，不过几息之间，困意宛若涨潮的海浪一般，将她吞噬进睡眠。</p>

城墙上的张叔夜等人也趁金军收兵的机会抓紧时间休息。</p>